才剛到巴基斯坦就得知新疆烏魯木齊發生暴動,實際情況到底如何一直不清楚,家人說,還是別一個人從南疆入境吧,尤其那邊的通訊全斷。原本都已經準備好改搭飛機了,沒想到,要訂票時才知道,烏魯木齊關閉了所有的國際航線,所以Islamabad-Urumuqi的航班也全都取消了。看來我還是注定要走這條世界最高的公路!
Rawalpindi-Gilgi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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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應該是我今生搭過最不可思議的一班客運。
那些綁在車頂的行李早就嚇不了我了,副駕駛赤著手丟入大冰塊,全車共用一個玻璃杯的飲水桶,最後我也喝了,因為自己帶的水壺丟在地面,被烘熱得不像話。全程22小時的車程,的確是有點可怕,但最可怕的卻是那位堅持開完整整22個小時險峻山路,車速超猛,罵起人來也超猛的超能耐司機老爺爺。喔,我超敬佩他的…
這位老爺爺看起來像隻飽受風霜的老山羊。早上八點班車便從首都旁的舊城Rawalpindi出發,經過兩小時離開炎熱的平地,勇猛地奔上蜿蜒山路,這個號稱有冷氣的「豪華巴士」,自從開始上坡後就吹不出甚麼冷風了,而且,仔細觀察巴士的擋風玻璃…為甚麼上面有彈孔的痕跡?!每過三四個小時,山羊司機就會在經過的鎮上停靠休息站,讓乘客出來解手喝茶,女士們(車上除了我外只有兩個抱著嬰兒的媽媽,不全家出動,女性是不獨身出門的)則有個獨立的「家庭空間」,隔離那些男人們的窺視。不久,林相改變成滿山的針葉林,路的彎處,擺著上百箱的養蜂木盒。
下午了,山羊司機不似有停靠吃午餐的意思,而這裡的路也越來越破敗,人煙幾乎消失,我們來到了險惡的Indos Khohistan,這裡不再有大樹,公路盤延在高高的懸崖上,深谷的下方是古印度文明之搖籃,滾滾Indos河的上游。對岸的山路,看起來像一條用刀片在鬆軟山壁上劃出的細線。卡拉崑崙山即是漢人所稱之蔥嶺,法顯西行佛國便是翻越此山脈,更高處的Chilas附近更曾發現北魏使者刻在石壁上的千年塗鴉。古道多變,但據說這段令人生畏的懸崖荒徑,與法顯所跋涉之道路完全相同。
下午四點多,終於放我們吃飯了,山羊司機警告說,吃快一點,要趕路,不然就不能準時到Gilgit了。吃飯出來,看到副駕駛在倒車。已經開八小時,要換人開了嗎?喔不,山羊司機出來後,馬上又把車掉頭,要回前面去加油,他說。這裡的加油站因為停電所以停擺了。但是到了前一個加油站,只見眾卡車擠在狹窄的聚落路上大排長龍。這裡也停電了阿。
經過了這番延誤,山羊司機似乎心急了,一路上怒氣沖沖地踩著油門,天色將暗,有乘客上前來說,需要停下來作禮拜。作禮拜!趕路雖要急,但真神的力量更大,山羊司機邊咕噥著,邊尋找停靠之處,沒想到這個荒郊野外還真有蓋個小小的禮拜堂。大概有一半的人進了禮拜堂,那些不進去的也還真不少。山羊司機當然沒進去,十分鐘後,他開始大按喇叭催人上車。天色越來越暗,馬上又到了下一個禮拜的時間。你們要停就停,這樣下去肯定到不了啦,他說。這次沒有禮拜堂了,虔誠的人們找著山邊可以跪拜的石塊,面向西方,結束後,天就完全暗了。
這裡的山路是沒有燈的。也沒有鋪柏油。驚人的是,山羊司機的時速絲毫沒有因為光線的缺乏而減慢。或許他對這些一曲一折早已熟透。又這樣開到了半夜,在一個悶如鍋爐的荒鎮Chilas吃晚餐。有人想中途下車,結果被司機罵了。行李全綁在上面,用帆布蓋著,原來他是覺得這樣一鬆一綁耽誤時間。但罵歸罵,副駕駛還是爬到車頂辨認出他的行李,放他離開。老實說我也蠻想趁現在就離開的。天黑過後,再也沒有景色,只能努力地在不太能向後躺的硬椅子上嘗試各種睡覺的姿勢。全身肌肉為了抵抗車子的顛晃已開始彈性疲乏。
重點是,開了16個小時沒有圍欄的山崖石子路,山羊司機絲毫沒有要休息的意思,越夜越勇。太可怕了,車輪好像就壓在隨時會崩塌的邊緣,右側黑漆的深谷,和前側車燈照亮的山壁,一個轉彎,前方頓時虛空…為了不去看,不去想,努力地像向車上眾人看齊,拼命地睡覺…
這是我第一次完全地感受把性命交在別人手中的滋味。沒辦法了,也只能完完全全地相信他…
凌晨四點多,我們比預計時間提早了兩個小時抵達山中的第一大貿易城,星空遼闊的Gilgit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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